高山


          


稿酬的故事

高山

     


讲讲稿酬的两个小故事。

     


一是“润笔”的典故。古代文人清高,一生立志“三立”,即立德、立功、立言。一立成功,流芳百世!所以后人取名字,有了许多的“三立”,如张三立,李三立,王三立等等,立德流芳,立功显赫,以“立言”处世者,往往清平,如诗圣杜甫一生颠沛流离,生活异常艰辛,最后病逝于破船之上;中国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作者曹雪芹,花了十五年写成该书,不但没有稿费收入,还被清朝列为禁书,晚年靠友人接济穷困潦倒;北大著名教授、文学家朱自清先生“不吃嗟来之食”,在饥饿中过世等等。

      


“润笔”的典故来自隋朝,《隋书》记截,隋朝隋文帝杨坚想提升郑译的爵位,令内史令李德林拟诏书,李德林儒学功底深厚,皇帝圣旨须无条件服从,但同朝好友高颖当堂戏称:  “笔干"了, 在旁边的郑译解释道: “不得一钱,何以润笔?”,隋文帝会意后哈哈大笑,随即赏赐多银!

      


古人书写工具基本上都是毛笔,毛笔半天不用,笔头就干了,得重新研墨,重新沾墨水书写,以前每一篇文章每一幅字画都离不开笔、墨、纸、砚,这些要件,不说贵贱,却件件都得花银两筹备,所以高颖胆子大,当着天子的面戏称“笔干”了,郑译也帮腔“不得一钱,何以润笔?”,天子心里明白才有赏赐!真是关键地点关键时间关键事件有关键人物相助,事情就圆满。自从隋文帝赏赐李德林后,“润笔”一词专用也就传开了。润笔费就是稿费的雅称,“润笔”也称笔润、润例、笔单等,就是文章书画的价格标准或报酬。

      


 以前文人琴、棋、书、画是基本功,文人无数,能流传千古的有限。古代文人除科举录用等吃“皇粮”外,多以教书为业,明清以前以琴棋书画为专业养家胡口的甚少,因为以此为业者常常不足以养家,足以养家的故事下一个。

      


二是标点符号的小故事。

     


鲁迅不仅是中国的大作家,而且是世界级别的大文豪!1919年他在北京(北平)花费4千5百多块大洋(3765元购房、800元装修及家俱)买下一座四合院,鲁迅有写日记的习惯,当年他在日记中写到今年稿费收入合计14666块大洋,据史料记载,那一年北大校长蔡元培月薪600块大洋,陈独秀等教授300元,胡适、马寅初280元,李大钊120元,陈介等助教60一140元不等,中学正式教师40元,编外教师10元,毛泽东主席在北大图书馆工作月薪8块大洋,鲁迅由蔡元培校长推荐到教育部任职,月薪350块大洋,当年一般普通工人月工资三元左右,农民一年约能存个3一5元!以上月薪多寡可以看出几个问题:一是民国时期对教育还是相当重视的,由于重视教育,那个年代各行各业产生了许多耳熟能详的大师、大家。历朝历代最不重视知识的是元朝,因为“知识分子是臭老九”的典故就是来自元朝,元朝把国民分成十个等级,第一等人当然是蒙古人,“……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儒者处第九等,这就是“知识分子是臭老九”的来源。以武扬名天下却不重视知识的元朝仅存九十多年;二是学校级别越高,薪酬越高,现如今也是如此,但日本与我国恰恰相反,小学教师工资高于大学教授,他们重视启蒙教育;三是正式与非正式(即现在的临聘人员,之前也称临时工)人员工资报酬差别大等等。在此不想说他们收入如何悬殊,也不想说现在一般文人一辈子收入也买不起北京的一座四合院,只想说鲁迅先生有一个标点符号的小故事。

       


鲁迅是一位多才多艺的高产作家,所谓高产是指已经发表的,有的作家也高产,但是存世甚少,原因是没有出版发行,后人不知。鲁迅先生作品的高产,说明他的文学造诣高,思想深邃且尖锐深刻,其作品大家喜欢且都抢着看,当年出版发行社常常催着约稿,鲁迅的稿费是按字计酬的,有一次鲁迅得闲,算了一下稿费,觉得出版社给少了,询问原因,出版社答复:“标点符号不算字不给钱”。鲁迅无奈,结果第二篇约稿通篇没有标点符号,出版社编辑出版前慌了手脚,因不知该如何句逗!句逗可是个大问题,断句断错了,不得了,于是重新发回,要求其句逗,鲁迅收到后回复:标点符号没价值,既然不重要,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鲁迅的文稿可是出版社的抢手货、紧悄品,出版社源于利润、迫于无奈,为了不减少发行量才答应标点符号与字同价!鲁迅先生得到满意答复后,重新句逗寄回出版社出版发行。从此就有了标点符号计入稿酬的新时代。


      


古代文人清高,耻于言利,但收取润笔费一直被视为文雅之事。可润笔费也一直没有市场价格标准,由求者随意或双方洽谈,直至明清时期,尤其是清朝(1910年清政府颁布我国第一部《著作权律》)才明码标价,如扬州“八怪”的字、画、印章个个明码标价;晚清国画大师齐白石终身以画为业,其画虾堪称画坛一绝,纸上之虾似在水中嬉戏灵动,栩栩如生, 活灵活现,神韵充盈,当年求虾画者络绎不绝,但齐老明码标价,每画一只虾收十块大洋,有一求虾画者搜遍全身只有25块大洋,齐老照收为其画虾,画好后呈给求画者,一看画面上只有二只半虾,另半只虾在画框外隐去,也算公平合理。与齐白石晚些出名的另一个国画大师张大千(大千是方丈取的法号,本名张正权),也是终身以画为业,也明码标价。齐老虽不欣赏张大千的为人,但大千画艺精湛,临摹古画真假难辨、堪称一绝,荷花图更是久负盛名,一九四九年初张大千特地赠送一幅《荷花》图给毛主席。

     


爱国艺术家、美术教育家和收藏家徐悲鸿先生在抗战时期捡漏得一幅五代南唐董源所作的《溪岸图》,张大千闻迅求齐老引见,到徐悲鸿家中鉴赏,见画后大千爱不释手,要求“借”回家中慢慢欣赏几天,可借后却“黄鹤一去不复返”,徐悲泓是齐老的忘年交,也是解放后中央美院第一任院长,他见大千先生如此喜爱《溪岸图》,也就没有把“借画”之事放在心上,但齐老却耿耿于怀,齐老虽然认为大千不地道,但却非常欣赏和推崇张大千画作艺术造诣,齐老评价他是“五百年一大千”,界内人士觉得其评价没有言过其实,认为就是“一千年一大千”也不为过。


       


步入市场经济轨道后,文化艺术产品市场异常繁荣,文化艺术产品商品化和市场的觉醒,促使文化艺术蒸蒸日上,更加繁荣昌盛,直至如今。

                

                           



赵文媛


        

我与书法

 

原创/赵文媛


我对书法有兴趣,是从小时候看爷爷写字开始。幼时在老家的窑洞里,窗前的炕柜上常摆着笔墨纸砚,和算盘。爷爷常稳稳地坐在那里给公社算账,记账,写文书,以至家书。爷爷写字都是用毛笔。就是现在的小楷。姑姑放学回来,会教我读墙上挂的那副对联“山色不离门,嘻声常在耳”。

少年时在天津,我家住的是门脸房,房子坐落在河东区一条不宽的胡同里。不过五十米就是鱼市,菜市,副食品商场。过年前一天,爷爷买来了大红纸,他裁了一个正方形,一幅对联,然后在那个方纸上一会儿功夫就写出一幅字画,粗看这是一个大大的福字,细看,半边画了个老寿星,另一边则是老寿星拄着的龙头拐杖和上边的大寿桃,爷爷把它从外面帖在门上。一会儿功夫门口就围了一大群人观看,有人就来问“在那儿买的?”我骄傲地说“我爷爷写的!”还有人想买,直接问“你们卖不卖?”,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爷爷的毛笔字好有魅力!

上小学后,我们每周有一节书法课。但只学了柳体的基本笔画。文革开始后,中学老师们说我写字不错,就常常给我一卷大纸和底稿,让我替他们用毛笔抄写成大字报。或写一张红纸一个字的大标语帖在校园里,庆祝毛主席最高指示发表。我虽然写得很流利,但还真算不上是书法。

真正学习书法是我退休以后了。退休后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很疲劳,小区的姐妹们则说我头上有三座大山。一是上有老母亲独自生活要去陪伴值班;二是老伴退休后不适应退休生活,着凉上火经常发烧,需要照顾;三是女儿生了孩子,单位没有托儿所需要我照看。那段时间我的日子过得昏天黑地。每天不知今日是何日。真是女儿歇班,我能出去溜溜超市就感觉像坐牢放风一般的享受了。

熬到孩子三岁上幼儿园。我给自己在老年人大学报了个名,每周拿出半天时间去学习书法,接触人群,圆自己的书法梦。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书法学习。

天津市老年人大学是有着很强的师资队伍的老年教育机构,虽说一年学费不高,可任课教师却都是很专业的书法家。学员队伍的基础参差不齐,有一点书法知识都没接触过的工人或司机师傅,有给儿女看孩子的外地爷爷奶奶。也有当时已经退休的天津市委市府的领导干部,还有企事业单位的退休人员。

我半路插班先进了楷书班。

从洗笔识宣纸入门。书法的法度是森严的。我从“永字八法”的每一笔一画学起。从方笔,圆笔的不同的露锋、藏锋起笔;中锋、侧锋行笔;和回锋,驻锋收笔学起。掌握主笔结构开练了。起初,就是从起笔一笔一画的写好每一笔开始,“跟基本笔画死磕”来圆自己的书法梦,一篇篇完成作业。努力做好一个银发学子。

后来我逐渐发现,我有烦恼的时候,写书法竟能消除烦恼。

我在家里是长女,下面四个弟弟都已经已成家,父亲一九九五年去世后,每次回去看望独自生活的母亲。碰到家里的人,就会听到一些琐事闲事叨扰母亲。出于对母亲的关心和担忧,但作为女儿有些不便介入的事,以及不便与他人说的话,听后,自会有些烦恼。但我还要安慰母亲。自己却常常是闷在心里,在一些时候却感觉不愉快,睡不好觉。

那时,我写书法作业都是在晚上,小孙子和家人都睡觉后,我才能摊开宣纸,备好笔墨和字帖,开始写作业。每晚十六个字,仔细观察读帖,记住帖上每个字的每一笔起笔、运笔、收笔的位置后,全身心的按照笔法要求,运笔临摹。约一个多小时后,完成任务。随着写字和时间推移,我逐渐竟然发现,每次写完书法作业之后,我满心烦恼就没有了!内心平和了,舒畅了!睡觉也踏实了!写书法竟然成了我的开心丸!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加上书艺渐进,产生了成就感。从此我就从心底喜欢上了书法。把它做我的益友常伴身边。

然而,学习书法也不是一帆风顺的。譬如我喜欢毛体,但一开始拿笔去临习,根本写不了。写大气磅礴的毛体,我发现自己根本驾驭不了毛笔,我只能老老实实从《兰亭序》学起。跟着王冠一老师,从临习王羲之的《兰亭序》、《圣教序》、米芾的《蜀素帖》和《苕溪诗帖》,孙过庭的小草《书谱》,到怀素的狂草《自叙帖 》一个个台阶攀爬上来。几乎每进一步周围都有人望而却步,不服输的我都鼓励自己,就是当画画,我也要跟着画下去,我就不信都长一样的手指头,别人能行,我就不行!然后在照猫画虎之中一点点找感觉,从不对到对,从生疏到熟悉,到孰能生巧,到有感觉,到心生喜悦!

譬如,临怀素《自叙帖》的时候,老师提醒大家注意方笔和圆笔的运用。我发现自己就是写不好圆笔!尤其是写大寿字的时候,毛笔按下去了,但收不起来,写出来的笔画出毛刺儿。为解决这个难题,我苦思冥想,最后决定临摹篆书。我不是写圆笔不行吗?篆书就是圆笔多。尽管那时我还没有学过篆书,就找到篆书字帖自学,从篆书的基本笔画学起,我一鼓作气,连续几天临完了一本帖。

再去写《自叙帖》,感觉不仅笔画质量好,而且毫不费力!马上再次临习写了一张纸,当方笔和圆笔交替在纸上出现,一笔笔在纸上慢慢划过,那感觉那节奏像极了跳舞,对,华尔兹圆舞曲!转,转。在桌上拿毛笔跳舞!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在另一个学习书法的过程中,我又一次与书法结下了不解之缘。

那是我在王冠一老师的行书班当六年班长的最后一年。当时我们的书法学习从研修班进入到创作阶段,每位同学的作品完成后,都希望得到王老师一对一的具体指导。正值暑假前期,我在跟王老师商定后,给大家布置了一项暑假作业:要求大家在暑期完成一幅合格的作品,开学后请王老师逐一给予详细的点评。

假期,为了完成好作业,我有一段时间每天临帖,后期开始每天写一幅二乘四尺整纸的作品的演练。每天晚上十点至十二点,当家里人都休息后,我站在桌前,提起毛笔一气呵成,完成一幅毛泽东主席的《沁园春雪》正式作品。每次完成后,汗水都湿透了身上的衣衫。浸透了头发。终于我能写大作品了!而且是最难写的大草。

开学后,在得到王老师一对一精准指导的同时,又一个意外收获送给了我。要好的同学说我瘦了!我回家一称体重,十来天的成幅作品演练,我不吃药,不拼体力去减肥,只凭写字,平均一天仅用两个小时就瘦掉一斤体重!身体因写书法变得轻盈,更健康了!这是我找医生吃药都未必能立刻得到的结果。我好开心!更庆幸自己爱上这个中华民族瑰宝之中的瑰宝——书法。




吴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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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园春•统一


              —— 林相国之森林A


涛滔礁岛,春染江淮,瑞雪北疆。

看海峡两岸,丝雾遮澜;日光梭渡,阅览天关。

文王搁笔,武王罢鞭,下履黄泉云烟散。

度民生,令回舵靠岸,台省安然 !

指点江山沧田,港澳明珠盛世冉冉。

和九二共识,一国两制;战民涂炭,儿归母安。

武盾拒统,黄粱美梦,来外鬼同路葬窑。

升红旗,卸武启和谈,统是必然 !






秦思遥




《感念》




夕阳,红艳而悲愁,

指尖轻舞,然后溜走。

像精灵般,无法触及,

渴望留下跌落的红缨。

却又忽视树叶凋零

怀念曾经嫩绿的毛虫,

现在,只剩空茧孤单。


寒风打落更多枯黄,

繁华的月桂逐渐跌落。

黑夜,微弱的希望闪烁。

像就那快寂静的炭火。

老烟枪吞吐云雾,沉默

昔日的清澈,已然浑浊,

它是否?感慨岁月蹉跎。





《念旧的人》



那列绿皮的火车

还在铁轨上爬行吗?

也许,已经锈迹斑驳

他,会不会感到寂寞?


几张老旧的唱片,

沙哑着过去的流行?

那杆老烟枪,无言,

没有火柴把它点燃。


雨丝细密如织

是否也怀念往昔?

柳堤上行人缓慢。

纸伞也总向她倾斜。




李荣枝



外乡人



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初冬,村里来了一户人家,他们从外地一路逃荒要饭来到此地,男的挑着一副担子,一头儿是个几岁的男孩子,一头儿就是他们所有的家当。



他们初来乍到也没地方去,就在村里的门市部前坐下休息。门市部前的空地方阳光很好,有几个老者在晒太阳,还有我们这些孩子在闹着玩,有的围着那一家人观看,有的干其他的事。



不知不觉就晌午了,孩子们都各自回家吃饭了,老人们也该回家了。这时一位叫豹子哥的老人走到外来的一家人面前温和地说:“你们今晌午就不用要饭了,到我家吃饭吧。



这家人感到很意外,男的吞吞吐吐地说:“我们要饭都习惯了,一会儿去要饭。”看来他们也是不愿打扰这位老人,因为那时的日子每家都不好过。



其实,那时我们村子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吃的还是很能过的去,就是钱不那么充足。



我记得那时候很多要饭的人都来我们村儿讨口饭吃。为什么呢?可能是我们村地面宽,地里大多都是种的红薯,那时候的主食就是红薯。我们村的红薯也很好吃,因为是黑土地,黑土地漏水快,不管是夏天还是秋天,下的雨水基本上都很快漏下去,水在地面上是存不住的,所以长出来红薯是又大又面,红薯大的就像小孩儿头一样。到了收获季节,家家都晒许多红薯干子,多的没地方放,于是腾出一间屋子来,用秫秆做成的茓子直接把红薯干圈进里面。红薯蒸熟后掰开里面是白色的,很面,吃的快了就会噎着,毛皮好的红薯都被窑存起来,可以说是“一季红薯半年粮,家家户户不饥荒”。



这时豹子哥也不跟他们争论那么多了,径直就回家了。就在外来人准备去要饭时,只见豹子哥手里端着个小筐子,装了满满一筐子红薯走到外乡人跟前说:“今晌午俺家蒸了一大锅红薯,我给你们端来一筐,你们快吃吧,先吃着我回去给你们端面条去”。一家人不知怎么感激才好,女的立马就要下跪,嘴里说着“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了……”,豹子哥也赶紧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赶紧吃吧,恐怕你们也饿了”。于是这一家三口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俺伯(父亲)从城里回来,他在城里电厂担任会计,每星期要回家的,这个星期他又回来了。俺伯喜欢抽烟,常常让我去门市部买烟,这回他又要我去门市部买烟了,那时的黄金叶烟两毛五一盒,俺伯给了我三毛钱,于是我欢天喜地接了钱去买烟。



我来到门市部前的空院时,看见那个外乡人的孩子也在院里玩儿。那孩子有五、六岁的样子,身穿一套带补丁的粗布棉衣,脚穿一双漏着脚指头的旧棉鞋。我走过去问那男孩儿:你是从哪儿来的?你叫什么名字?”他有点儿害怕不敢说,但看我们差不多是同龄人,就小声地说:“我是从北舞渡来的,我叫王刚”。我当时也不知道北舞渡在哪里,长大了以后才知道,北舞渡离我们村有一百多公里。这时候我就去买烟了。



买了烟我又用多余的钱买了几个糖,嘴里先吃一个,又想着给王刚一个,可是看见王刚回家了。



那么王刚有家了吗?住在哪里呢?



话说那个豹子哥,他家有个四合院,四合院里有堂屋、东屋、西屋、南屋、大门楼。那时他家人多,房子也基本上都有人住。堂屋的东间住着大儿媳妇,西间住着二儿媳妇。东屋的北间住着他们老两口还有个小孙子。南间做厨房。西屋的北间放的粮食,还有红薯干,南间放的柴禾及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时孩子们玩捉迷藏都喜欢藏在里面。南屋就扒成门朝大街,成了公家的门市部,豹子哥的大儿子当了营业员。



豹子哥真是个好心人,看到从北舞渡来的这家人没吃的就给他们吃的,不让他们饿着。



那他们没住的地方咋办呢?他左思右想,就在西屋南头那间向西扒了个门,腾出来一间让这家人住了下来,这家人的日子就算是有着落了,有了家。



再后来就有了生产队,外来的这家人也就成了队里的社员了。他们两口每天出工干活挣工分、分粮食、分吃的、穿的,应有尽有,他们的孩子也上了学。



这样说着说着就过了几年,社员们的日子有了更进一步的改善,钱和粮食也都有了结余,大部分的家庭都把草房换成了瓦房。那时候社员们干活都是集体制,一个队的社员说干啥活都在一起干,干活的时候免不了谈论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儿。有一次王刚的娘和大家一起捡烟叶,有人问她:“你们住在豹子哥家几年了,啥时候能自己盖房啊?”王刚的娘把头稍微一扬,顿时说道:“哼,我们已经在地里撒上 楝豆子了,有指望了!”大家听了这话,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后来当我在外面工作回家看看的时候,发现他家也住了三间瓦房。



王刚到二十多岁时,个子长得也挺高的,脸盘很大,皮肤微黑,眼睛也很大,性格很温和,从不与人打架斗殴,人缘很好,经常见到他与同村的人们共事。但是他成人后却没有娶妻生子。



是这样的,王刚在村里惹了一个很大的笑话。

这是我们村里一个很可笑的故事。

我们村子很大,有六个生产队,人口众多,姓氏复杂。有姓李的、姓张的、姓宋的、姓郑的四大姓。姓李的户缘最大,各队都有姓李的,是一个大家族。其他几个大姓人口相对比较少。也有一些小姓人家,它们大多是讨口饭吃的外来人,有姓刘的、姓赵的、姓王的、姓武的等等。它们这些小姓的也分别组成了家族。



姓刘的这家在村里只有一家人。姓刘的长辈很能干,长的人高马大,看上去也善良,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在北京工作,给领导开车,二儿子在县邮局工作,三儿子在家里守家业,在队里也是当队长的。儿子们都这么争气,长辈也就有威望。俗话说: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这样一来二去的,姓刘的长辈被推荐为大队贫下中农代表。那时贫下中农代表的权力可大了,比如:推荐大学生、工人、合同工、当兵等等,都得争求他的意见。



于是村上的适龄男孩子都认他为干爹,都说是娇儿子要认给姓刘的,就能顺利长大成人。刘家干儿子就有五六十个。记得有一个姓党的,就认给了他,取名党留(刘)群,以后还当上了铁路工人。王刚也认成了他的干儿子,当了煤矿工人。这几个外乡人,都得到刘代表的关照。



同时,姓赵的、姓王的、姓魏的,他们组成了家族。姓武的、姓吴的,他们组成了家族。有一年,我看到姓武的一男子提了一篮子贡品(刀头、表纸、鞭炮、香等)去了姓吴家里祭拜。哪家有红白喜事的时候也互相帮忙,保持来往。



王刚的家族也为王刚的婚事操心,有人为他说媳妇。当媒人去他家说媒,他的父母说王刚在他老家找到媳妇了,于是就搁下了。



王刚是北舞渡人,家里有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及其堂兄妹一大家子人,王刚也常回老家看看。王刚的叔叔在当地很有名气,是大队书记,家里的人也关心王刚的婚事。有一年王刚又回了家,他叔婶儿就赶紧给他张罗着找姑娘见面。不料王刚却说:“你们不要再为我的事操心了,我在外乡家里已经找到媳妇了。听他说已经找到媳妇,家里也都很高兴。其实,王刚确实没有找过媳妇,不知道他为啥坚持说他已经找到媳妇了。



还有一桩事儿,讲来会使你感到更加莫名其妙。



在进入改革开放时期,土地分给了各家各户,由于村里地多,在外工作的人有的也给分了地。王刚在煤矿上工作,村里给他也分了地,由他父母种着,日子也过的挺富余。



有一年,村里从外地来了两位工作人员,径直找到王刚家,两位工作人员给王刚的父母说明了他们的来意。



事情是这样的:王刚在山西煤矿挖煤,煤矿出了坍塌事故,王刚被砸死了。所以矿领导就派人来处理后事,还带来了五万块钱。在那时一万元就是万元户,在农村可以盖一栋像样的小楼房,其余四万就足以让他们老两口享用一辈子了,矿老板把这事解决的还是很合理的。



当工作人员向王刚的父母说明来意之后,王刚的父母很伤心,哭的死去活来的。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又拿出王刚的一些遗物让他们看,他们看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商量了几句话,就给工作人员说:”这不是我儿子,我们的儿子没有死”。工作人员没有办法,就离开了。



后来,有人问王刚的父母,为啥不承认是你儿子死了,这不是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你儿子的消息吗?王刚的父亲吞吞吐吐的说,要是承认了,怕公家把王刚的地收走了。



真是惜地如命啊。想来也是:有限的钱,不如长远的地…



 

 

 


谢娟




三秦赋


三秦五津古长安,星分斗杓临飞凰。

千古一帝此定都,中华文化始滥觞。

一十三朝自开元,八百秦川龙脉长。

劈山救母华山上,九州神话源远长。

牡丹国色动京华,洛神出水赏春光。

华清宫池美人藏,贵妃醉酒肤凝霜。

张骞河西开走廊,丝绸之路始通商。

玄奘西行佛教扬,释迦佛主渡四方。

烟花盛世销金地,人杰地灵美名扬。

诗仙斗酒恣欢谑,樊川上章叹阿房。

钟离题字鼓楼上,子美蜀地结草堂。

雁塔晚钟余音长,万里长城戍边疆。

灞柳风月太白雪,骊山晚照华岳掌。

曲江流饮渡咸阳,秦俑一现世赞扬。

藏玉山河锦绣长,关中八景世无双。

隋唐盛世先天下,晚清闭关落西方。

中山起义破枷锁,长碑当载世流芳。

十二事变枪声响,太平长安化战场。

大风起兮尘飞扬,生民颠沛苦难当。

润之井冈开解放,中华大地升新阳。

东方雄狮复睁眼,两弹一星升四方。

改革开放绘蓝图,万家灯火奔小康。

千年起伏谱传奇,但求生民皆无恙。

我辈少年当自强,愤发向上振家乡。

百年耻辱成过往,民主国防科技强。

少年不惧路远长,誓为桑梓争荣光。

西安古都掌上珠,繁华一厢民安康。

锦绣山川今胜往,河清海晏照四方。

九曲黄河穿城过,哺育儿女斗志昂。

社会主义道路上,同心协力勇担当。

少年义气天比高,大好河山我家乡。

瑰丽未来不可量,最美三秦万世昌。





海殇


我听见

大海的悲鸣

那是从远古深处传来的哽咽

卑鄙无耻的小人弄脏您神圣的躯体

带给全人类灾难

破坏赖以生存的家园

我看见您流出的泪

在岸边蔓延

您的子民变得畸形丑陋

为什么

一个国家的罪恶要整个世界平担

有人对您生来敬畏

有人的罪行罄竹难书却仍不知悔改

有人为您血泪控诉

有人甘做走狗摇尾乞怜

有人无奈彻夜难眠

有人叫嚣将罪恶抹淡

作恶者仍逍遥法外

行善者却良心难安

我们替同类耻辱

日夜替您祈祷灾难消愆

洪都拉斯的王

我的神明

我们请您息怒

庇护您虔诚的信徒




吴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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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联1:

迎新春


龙吟浩宇盛世春歌起

鹤舞青松新年寿乐添



对联2:

龙腾新岁


彩蝶翩飞 送出祥云连厚福

金龙起舞 迎来瑞气度新年




张志农





错爱

 

傍晚时分,亚南从北京回到江汉平原乡村老家。这是一栋座落在村庄东头的三间瓦房。东面是一条解放初期开挖的四五十米宽的人工河渠。正面有一条大路,由西向东跨过河渠上的钢筋水泥桥伸向远方。打开生锈的铁锁,推开大门,一股久无人住的霉味扑鼻而来。他放下身上装有几件衣服的行李包,看着堂上妈妈的遗像,想着自己孤身归来,止不住泪流满面。

 

 

 

 亚南父亲早逝,母亲孤身把他拉扯养大。他天生聪慧,12岁考入县一中,初高中6年在年级名列前矛。不料,毕业那年文化革命爆发,大学梦破灭,他回到乡下务农。过了三年,就是1969年,村里来了个北京女孩,有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叫次陆。她父亲是个将军,将军的女儿高中毕业响应号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她本应该分配到北大荒去,当时有个“投亲靠友”的政策,将军有个弟弟在村里当书记,就把女儿安排到这里。对亚南来说,真是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村里人文化程度不高,高中毕业就他们俩个人。女的亭亭玉立,男的高大帅气。田边地头,天长地久,你来我往,互生情愫。不知不觉,他们就走到一起了。

 

  


次陆怀上了孩子。那是1976年秋。一个清晨,次陆来到亚南家,羞涩而慌张地告诉了亚南这个消息。在屋外的大路边,面对满面通红的次陆,他涌出满心欢喜,拥她入怀。

 

  

“我们结婚吧!你愿意吗?”亚南说。

 

  


这时太阳升起来了。宽阔的大路通向太阳,路边草叶上的露珠熠熠闪光。他突发灵感,说:“如果生个男孩就叫路路,大路的路;生个女孩就叫露露,露珠的露。路和露都与你名字陆谐音,如何?”说完,亚南低头吻了次陆的睫毛,似乎征询她的意见,又是表达内心对女孩的爱恋。次陆点点头,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那咚咚的心跳。

 

  


那时候,他们的爱情多么真诚,多么美好!

 

  


亚南娘笑得合不拢嘴,催着儿子筹集钱两,修缮房子,置办婚衣。将军夫妇得知消息,纠结了一段时日,也同意了这门婚事。他们结婚不久,上面来了政策,批准知识青年回城。次陆回到北京。次年产下一个女孩,取名露露。亚南提着一篮鸡蛋和两只母鸡,到北京将军家照护次陆和露露一个月,就一个人回到乡村老家。将军夫妇不同意女儿回江汉平原。次陆一个小姨,部队某军歌舞团副团长更是出言不逊:你亚南以后也不要来了!

 

  

那次从北京回家,亚南娘还健在。她打听次陆和孙女身体情况,询问她们为什么没有回来。亚南语塞。他不敢如实相告,之后说次陆准备上班,露露太小,路途遥远等,搪塞过去。亚南娘从他的表情中猜出几分,却嘴里说,“也是”,背地里长吁短叹。

 

  

这一年,也就是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亚南接到次陆的来信,告诉他好好复习,争取考上大学。她跟爸爸妈妈说好了,大学毕业就到北京上班,他们一家团圆。亚南找出高中课本,拼命复习,次年考试达到一本分数线。可是,因为年龄偏大,30岁了,录取一个专科学校。亚南上专科学校的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路面结冰。他母亲颤巍巍地到村东的河渠挑水,不慎滑入水里淹死了。他回家独自掩埋了母亲,才写信把讯息告诉了次陆。读了二年,毕业,他如愿到北京农科院上班。没有房子,亚南就住在将军家里。将军家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楼。一楼是客厅、厨房和保姆的房间,二楼住着将军夫妇,三楼是亚南夫妻的房间。二三楼前面都有宽敞的阳台。生活费也不用缴纳。

 

  

农科院人才济济,博士、海归一大堆,科研是他们的事。亚南一个专科生,只能在后勤部门打杂,月工资80多元。

 

  

次陆已经在某军事学院图书馆工作,担任管理员。那时候,改革开放的口号响起,西方社会生活方式渐渐影响中国。次陆事情不多,却常常回家很晚。她穿着打扮十分入时,高跟鞋,红嘴唇,紧身旗袍,妖娆贵气,显然不是从图书馆下班归来。亚南几次想问究竟,但欲言又止。他和次陆有时也叙夫妻之欢,她不拒绝,却明显感觉敷衍。她已经不是在老家插队时的次陆。

 

  

将军夫妇对亚南不冷不热。

 

  

次陆的小姨偶尔也来将军家里,着一身上校军服,显得英姿飒爽,看亚南的眼神总是带着不屑。亚南喊她小姨,她有时哼一声,有时哼也不哼。

 

  

亚南最快乐的时光是每天下午去幼儿园接露露。他蹲守在大门口。露露排队出来,看到他,飞也似地扑过来,大声地喊“爸爸一一”。“哎——”,他高声答应,张开双臂,把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

 

  

一天晚上,保姆带着露露睡了。将军夫妇也进入自己的房间,灯亮着,说着话。次陆还没有回来,亚南坐在阳台上看街景。门口开来一辆宝马车。停下后,一个小白脸从司机座位上出来,拉开后面的车门,另一只手遮盖车门顶沿。车门里依次走出次陆和次陆小姨。然后,小白脸和她们互致晚安,车辆离去。

 

  

次陆小姨敲门进入将军夫妇的房间。亚南从阳台上进屋,次陆也进门来。她放下价格不菲的法国名牌手提包,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好一会转过头来,她语速很慢,有些颤抖地说,亚南,我们,离婚吧!

 

  

亚南久久望着她,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不说话。他不惊讶,他预感这一天会来,但是他想抓住她,他知道已经岌岌可危,他依然不愿放弃。

 

  

次陆含着眼泪,说,“我们是有感情的,我们有孩子。但是——”,她突然哭出声来,“他们都逼我!我也有压力,山一样的压力!”哭了一会,她擦了泪水,开始慢慢地诉说。她讲,“我叫次陆,我有个哥叫大陆。他在新疆当个营长,已经结婚生子。他升职无望,只有转业回到北京。单位都联系好了,但是单位说没有房子。住哪?只有回家住。他已经给我打电话,驱赶我好多次了。爸妈偏向他,我有什么办法?但是,我们出去住哪?爸妈,尤其是小姨不看好你,他们到农科院调查过你,说你没什么出息,不可能给我们娘俩带来好日子。小姨给我介绍了他们团里的一个歌唱演员,比我还小一岁,台柱子,少校,就是刚送我们回来的那个年轻人。他有车有房,追求我几年了。”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亚南木然,不说话。他无言以对。这时,次陆妈妈敲门,说,出来吧,我们在客厅等你们。

 

  

将军夫妇和小姨都坐在客厅。这架势,是要摊牌了。亚南心里明白。待亚南和次陆坐下,将军缓缓地挥挥手,就像发布一个部队出发的命令,对他们说,你们好说好散吧!

 

  

亚南还是不吭声。屋里沉寂。街上传来熙熙攘攘汽车驶过的嘈杂声音。小姨猛地站起来,左手叉着腰,右手指着亚南说,你癞蛤蟆吃天鹅肉,吃上瘾了?她现在遍体鳞伤,你还不放她一条生路?妄想!滚蛋!

 

  

这一击确有千钧之力,终于,亚南彻底崩溃。他纵有千般不舍,也无法挽留。他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女儿由次陆抚养。第二天,他和次陆到区民政局领了离婚证书。次陆在民政局门外给了亚南一次长久的拥抱。

 

  

亚南在北京城瞎转悠了一圈,径直到农科院办了停薪离职手续。这一年是1984年,那年月办停薪留职下海经商的公职人员很多。他在农科院已经2年了。他不想在北京停留,他要回到乡下去。之后,他在火车站买了第二天的车票,找到一家四星酒店住下,在歺厅点了酒菜,慢慢坐喝。这时候,他分外轻松,也分外清醒。这人类社会和动物世界一样是分有层级的,他自言自语。他看过电视,猴群世界里,底层猴子连交配权都没有,只有劳动权。你亚南在社会中属于最底层。自古以来,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你和将军隔了千万个层级,你竟然攀了这门亲事。这是个非常偶然的事件,是那场运动给了你一个机会。现在运动结束了,打乱的秩序应该恢复原状。那个他妈的小姨说得对,你已经尝到了天鹅滋味,还要把整个天鹅都吃掉!太不知足了!现在好了,从地下爬到天上,又摔到地下,现了原形。不就是现原形嘛,又没有失去什么!

 

  

想通了就释怀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引来邻座侧目。他斟了满满一大杯,仰脖喝了下去。

 

  

亚南回到老家第五天,收到邮递员送来的一张一万元的汇款单。汇款单附留言:祝你幸福!有难事找村支书。次陆。村支书是次陆的叔叔,次陆肯定通过村部的电话告诉了他们离婚的事,并拜托了什么。他心头一热,眼睛又模糊起来,次陆啊!这时候,他已经不太怨恨次陆了,相反,他心里感激她在他们分了手还帮助他,觉得是自己亏欠了次陆和露露。

 

  

回来后的这两天,他到县乡农贸市场作了考察,结合在北京农科院接触到的一些资料,决定散养肉鸭。这种鴨成熟快,50天到60天出栏,一只平均7到8斤,刨去成本,只均利润少说可达10到12元。这种鴨苗安徽某地有售。售苗企业还负责供应饲料、协助疫病防治,出栏成鸭全部收购。如果养1000只,一年5批次可以获利五六万元。比起他在农科院上班,收入要强多少倍。他在村里也转了几圈,发现他本人屋后有块位置可以作散养基地。这里是个废弃的水潭。这个水潭约有20亩大小,很深,据说从没有见过底。生产队曾经放养过鱼苗,起鱼时几天几夜抽不干,就作罢了。早先,村里都在这儿挑水吃,后来旁边挖了河渠,就改吃河渠流水了。如果在水潭边搭建鸭棚,用篱笆墙把鸭棚和水坑围起来,鸭子平时到水坑戏水找食,既免去了邀赶鸭子到河渠放养的辛苦,还可以节约一些食料成本。可是,等他在心里扒拉了一下算盘,只能叹气,不算人工,搭建鸭棚等固定资产投资加上购买鸭苗、鸭食和药物等流动资金至少需要一万四千。而他手里仅有人民币一千挂零。次陆的汇款,解了他资金上的燃眉之急。有点缺口,可以用适当赊欠的办法解决。

 

  

还有那个水潭租赁问题呢?对,找村支书。他到村部找到书记,村支书果然非常热情,满口答应。和村委会通气后,他就给亚南以每亩一年20元的价格签了租期20年的合同。这价格低得等于白送。租金每年付2000元,四年付清。水潭周边还有二三亩荒地,一并作人情划给他无偿使用。村支书的背后是将军。县乡长都敬他三分,村委委员算个屁。如果发了财,村支书份子钱是少不了的。亚南再迂腐,这点还是拎得清的。权力就是金钱啊!

 

  

万事俱备。亚南撸起袖子干起来。按照农科院杂志上提供的电话,他联系上了鸭苗供应企业,又起程前往,签订了1000只鸭子供养及收购合同,缴交了合同款项。回到家里,他雇请村民按企业设计要求,平整土地,搭建鸭棚,栽种篱笆墙,整修水潭。鸭苗企业用汽车送来鸭苗、鴨食和鸭药的那一天,他在门口放了一大盘鞭炮,引来不少村民围观。亚南高兴得象个孩子一样。这一天是1983年3月1日,春风和煦,艳阳高照。

 

  

这一年,亚南35岁。他大专毕业,种过地,农科院工作过,年龄、知识和经历足以胜任养鸭这项创业。他十分珍惜眼前的工作,競競业业,严格按照企业养鸭手册操作,投食、喂药、放养,定时定量,一切规程化。顺风顺水,二个月后交售企业。鸭子成活率91%,毛收入22,000元,净利润6000元。

 

  

他花2000元在家里添了部电话。

 

  

这一年,他又养了三批次鸭子,鴨子数量略有增加,最后一批有1500只。年底算账,四批次总利润48000元。他买了3000元鱼苗投放水潭,花8000元对卧室和堂屋作了简单装修。春节期间,他提了10只腊鸭,装了个5000元的信封给村支书拜年。村支书眯着眼睛看着他笑,说,我要是有个女儿,就嫁给你。也许是村支书的话触动他内心的隐秘,他想起了次陆,这个女人实际上还藏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不曾忘记。回到家里,他提起电话,想拨打北京那个家里的号码,犹豫了一会,放下了。他不敢。于是,他提笔给次陆写了封信,地址是次陆上班的单位。他报告了去年的成绩,对她表示感谢。第二天到集镇邮电所投给了邮箱。

 

 

春节过后,亚南垦了一块菜地,请了一男一女两个帮工。女的种菜做饭,月工资120元,男的喂鱼、守夜和协助养鸭,月工资180元。包吃,女的夜晚归家。那时候,这工资水平很不错了。养鸭规模也扩大到3000只,这是水潭容纳极限。到了夏季,他在水潭开展钓鱼项目。这个水潭太深,不好捕捞,但是可以钓啊!加上多年没有干涸过,鱼多且大。200元钓八个小时,从上午8点到下午4点。4点以后,他要留几个小时在水潭放养鴨子。不管钓多少鱼都可以带走。有个钓鱼高手钓了八十余斤,其中一条青鱼有四十斤。他给高手拍照,挂在潭边篱笆墙上。他的钓鱼项目比其他地方更吸引人的是,凡没有钓着鱼的可以带走两只鸭子补偿,钓鱼总数5斤以下的带走一只鸭子。执行起来,只要钓10斤以下的,都主动放掉魚要鸭子。他这招实际上是高价卖鸭子。你不说,还挺管用,每天都有二三十人来钓鱼,大都是带着两只鸭子回去。当然,这些钓鱼人大多是公款消费,图个乐子。这样,他卖鸭子收入大幅度增加。

 

  

那些年,公款吃喝风兴起。一些官员在城里吃腻了,跑到农村去消费。并且,到农村吃喝比城里更隐蔽。于是,农家乐雨后春笋般长了出来。亚南便与时俱进,在水潭边空地上修建了别致的歺厅,到城里聘请最有名的烧鸭、烤鸭厨师掌勺。又请县里书法圣手题名:亚南全鴨宴。不知道这歺厅名是他名字的人,说这歺厅老板野心大,要扩大到亚洲以南去。一时,亚南的水潭和农家乐名声鹊起,热闹非凡。乡里和县里的许多官员成了这里的常客。鴨子不够用了,他让邻近的两家农户也养鸭子,供销由他承包,技术由他指导,只是放养鸭子需到河渠里去。亚南日进千金。

 

  

这样的好光景持续了五六年,亚南变化成另一副模样。他盖了三层楼房,买了宝马车,别了手提电话,存折上有7位数存款,俨然大老板派头。他特别想把车开到北京去,到将军家里去转转,让他们刮目相看,他亚南也有出头之日,也可以活得象个人样。他想见见露露,看她长什么样了,给她点钱,让她觉得爸爸也不怂。他想和次陆见见面,说说话,讲讲他成功的故事,当面真诚地感谢她。可是,这念头冒出来一会,便被他掐断了。他给次陆写的信,没有收到回信。后面又写过一次,还是泥牛入海。怕是次陆不想和他信件来往,更不要说见面了。是啊,人家开始新的生活,你就不要去打扰别人了。将军家你还进得去吗?拒绝你还需要理由吗?不过,见露露还是可以的。他心里燃起希望。尽管他没有付过抚养费,但那是人家主动放弃的。孩子的探视是法律上允许的权利,也合情合理的。他如果见了露露,将军和次陆也能见到,不是如愿了嘛!怎么把这件事做成呢?他想到了村支书,让他传话,顺理成章。这几年,他每年都去拜年,10只腊鸭不变,信封已长到二万了。

 

  

将军的死讯,亚南是从村副书记嘴里得知的。那天副书记带着几个人在“亚南全鸭宴”吃饭,他一边撕咬着鸭腿,一边嘻笑着谈论这个消息。说话中,亚南得知村支书到北京吊唁去了。过了几天,村支书从北京回来,也来这里吃晚饭。他一个人来的,精神很落寞。亚南陪着他喝酒说话。村支书说,将军死了,规格很高,军委各部门都送了花圈。但是,那都是走程序,没什么意思。亚南问他见着其他人没有?村支书抿了一口酒,捡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说,见着了。嫂嫂身体硬朗,次陆的小姨转业到一家银行工会去了,次陆还在院校图书馆,可能因为悲伤显得憔悴。这场酒喝得时间很长,末了,又斟了半杯和亚南碰了一下,叹了口气说,我这个书记当了20多年,是历史最长的,这都是沾了兄长的光。我已经60出头了,超期服役,该下台了。走出歺厅,外面漆黑一团。亚南叫来男帮工打开电筒,扶着村支书回家去。亚南目送着踉踉跄跄的他,心里想,我有今天,也沾了村支书的光,根本上还是沾了次陆的光。往后,他蒸蒸日上的生意会不会有什么变故,他心里没有底。唉,那件盘算托付村支书搭桥去北京的事不需要再说了。

 

  

乡党委工作效率够高的。一个月之后,村支书免职,副书记接任。又过了一个月,亚南被叫到村部,一个律师接待了他。律师摊开几年前签订的那个水潭承租合同,说是违法合同。律师跟他讲法律,说,如果合同价格低于市场价70%,显失公平,就违法,属无效合同。当时的鱼塘承租市场价是800元/亩年,你签的合同20元/亩年,你算算,是不是违法?亚南头皮炸裂,仍然辩称,那是个废弃水潭啊!律师说,现在不和你辩论,村里已起诉你,法庭见。亚南也请了律师,还是输了官司。原合同作废。要么重新丈量池塘和地块,按现价1000元/亩年重新签订合同,要么村里收回池塘。如果村里收回池塘,亚南需要按600元/亩年和实际使用年限补交差额。紧接着,公安消防部门来了,说他的歺厅消防通道和相关设施不合格,需要罚款并攺建。环保部门来了,说环保不合格,要罚款并整改。税务部门来了,说他故意收入不记账,报税不完整,有偷漏税嫌疑,尤其是所得税。

 

  

亚南想到了老村支书,有他罩着,啥事都没有。换了书记,天都变了。孙悟空被如来佛压抑太久,石头掀开了,他要大展拳脚。新官上任三板斧,第一斧砍向亚南,杀鸡立威,口号是“依法治村”。亚南孤立无援,听任他们处理。结果是,水塘和鸭棚、歺厅占地由村里收回,补缴租金8.2万;消防罚款16万;环保罚款8万;补微营业税21万,所得税56万。共计109.2万。没有水塘,鸭棚也要拆除,亚南把存栏鸭子全部出售。歺厅无法继续经营,不久就破败朽烂,野草丛生。

 

  

这件事对亚南打击很大,他站在水塘边,一脸茫然。

 

  

接下来,亚南胡乱晃荡了几年。他手里还有几十万块钱,到县城里考察办酒店,开茶社,搞物流等,都没有出手。生意有风险,投资需谨慎。钱袋子他捂得很紧,他人生前半部分都很穷,穷怕了。他最熟悉的是农村,是和农村相关的种养业,还是回到那里去。 大约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一个秋天,村支书找到亚南,说上级要求支部带领群众致富。他们看准了一个项目,种蘑菇。销路广得很,仅武汉市场都供不应求。种蘑菇要棉籽壳做培养基,这里是棉区,棉籽壳多的是。但是,缺技术,他们试验了几期都失败了。他们想起了在农科院工作过、养鴨成功的亚南,便找到了他。说,支部同意他在水潭边废弃的歺厅和还没有拆除的鴨棚里种蘑菇,不收地皮租金,但是要当好全村技术指导,还可以适当收取培训费。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个新书记一个劲的给亚南赔不是,说那次收水潭是因为群众意见大,乡里领导有指示,他扛不住。还说,今后,我们就是兄弟,保证支持你,维护你的利益。亚南看着他表演,有点恶心,不作声。这时候,又来了几个村民代表,也向亚南说情,说到他们费力费时费钱却打了水漂处,眼眶泛红。亚南有点撑不住,再说他也想做点事情,也要赚钱。种蘑菇,农科院杂志上有专门介绍的文章,他便顺坡下驴,同意了。他同时表态,免费培训,不收钱。

 

  

蘑菇种植技术难度不大,主要是搭盖大棚,整理培养基,灭杀杂菌,选购蘑菇菌种,控制温度湿度等,从种植菌种到第一茬采摘约半个月,以后按周采摘,有效采摘为3到4茬。一个周期运转下来大约40天。江汉平原适宜种植蘑菇的气温大约八个月,一年可种植5到6期。按照双孢菇这种最普通的菌种的产量价格,100平米的大棚一年毛收入15万元,净利润应该有8万左右。村民种植面积20到100平米不等,全部种产量高、价格低、市场需求量大的双孢菇。亚南请了一个帮工,自己种植了200平米,除了双孢菇,他还种了价值较高的虎掌、老人头等稀有菌种。村里人均收入大幅度上升,几年后就成为远近闻名的富裕村。亚南被县里评为致富能手,帮富标兵。随着蘑菇种植技术的普及,邻近许多乡村也大量种植,价格下跌,利润微薄。亚南带领本村村民改种银耳,又红火了几年。

 

  

市场规律就是这样,什么赚钱就蜂拥而上,然后价格下跌,一些人退出,寻找新的出路。亚南的家乡是水网湖区,莲藕多。但他不喜欢吃莲藕,喜欢吃藕粉。有一天,他冲吃藕粉时,灵感一现,银耳营养丰富,口感滑嫩,受到许多人,尤其是老人小孩欢迎。但是熬煮时间长,需要几个小时,很麻烦。如果把银耳磨成银耳粉,即冲即食,会不会大有市场?说干就干。他把银耳晒干,磨制成粉,开水冲食尝味。不行,主要是不黏稠,好像没煮熟的感觉。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百思不得其解。有一回,村里来了个炸爆米花的。他受到启发,回家拿来半斤干银耳,倒入爆米花铁炉加热膨化。回家磨制成粉,再开水冲食,果然嫩滑爽口。成功了!后来,他按照此法加工了若干斤银耳粉,简易包装,拿到县城闹市摆摊,请来往行人免费品尝,获得好评。尤其是老人小孩十分亲睐,有的还索问购买渠道。回家后,亚南写了篇论文,题目是:论银耳粉制作及市场前景,寄往北京农科院。不久,农科院院刊发表此文,回信附言:建议申请专利并评估价值。亚南立即启程前往北京国家知识产权局,申报专利。过了三个月,又到北京领取专利证书并拿到价值1000万元的专利评估报告。专利,说起来很高大上,其实并不神秘。一个别人还暂时不知道的秘密,你发现并挖掘出来,还有价值,就可申请专利。亚南欣喜若狂,心想,我要发大财了!

 

  

此时,他想和别人分享喜悦。家人?没有。朋友?没有。想来想去,想到次陆。次陆,他曾经的妻子,离婚后仍然帮助他,希望他幸福的人。多年不见,她还好吗?他驱车来到次陆上班的某军事学院。通报来意后,学院大门值班军人打电话到院图书馆找次陆确认。接电话的是馆长,说次陆因病请假,半年没上班了。亚南听了一怔,张着口说不出话。他想去探视病中的她,但是,到哪里去找她,以什么身份去看她呢?亚南怏怏而回。

 

  

专利评估值不是真金白银,要变现还需转化。亚南回到老家,先是去几家银行,出示专利证书和估值报告,要求以此质押办理贷款,购置土地、设备和建设厂房。他这些年种植蘑菇和银耳,有点积蓄,但不很多,只能作流动资金。银行行长们拿着那本评估报告翻了翻,不感兴趣,退还给他。银行从来都是嫌贫爱富的。锦上添花可以,雪中送炭不行。他又登报寻找合作伙伴,半年过去没有回音。有人劝他把专利权转让别人,弄点钱算了。他不同意。这专利是他的孩子,又不是生活不下去,不到万不得已,转让的事是不能做的。书生犟起来也认死理。过了两三年,市场上已经有膨化的银耳粉上市。亚南顿足。

 

  

亚南55岁那年,有人给他介绍了个对象,开导他不要挑拣了。人都会慢慢老去。老了要有伴,生了病也有人照应。之前也多次有人提过这事,他都摇头。人家说他总是拿次陆作标尺,乡村哪会有这种气质的姑娘呢!他和介绍的对象见了面,模样还周正,比他小5岁,是个护士,寡妇。接触了一段时间,他们就结婚了。或许是年龄大了,或许是心里还有没抹去次陆的痕迹,总归没有什么激情,凑合着过日子呗!

 

  

2008年,他办理了退休手续。他到县里买了套电梯房,过上了退休生活。

 

  

一个夏季的晚上,亚南在阳台上乘凉。南风习习。手机响起,他拿起一看,是美国的电话。是谁啊?按键接听。

 

  

“爸爸,我是您女儿,露露!我是从农科院打听到您电话的。我留学美国,博士毕业后在某洲大学任副教授。我已经结婚,丈夫也是华人,在美国工作。我们有个半岁的女儿,取名囡囡,用的是您名字南的谐音。”露露报告了一通她的情况,听得亚南又惊又喜。“我的露露,我的囡囡,好哇,好哇!祝福你,祝福你们!”亚南语无伦次。过了一会,露露接着说,“爸爸,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妈妈死了!”她说话时伴着抽泣,“他们结婚后有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那个男人升了中校。随着姨奶奶从歌舞团转业和外公的离世,那个男人就开始嫌弃她,和她吵架,在外面找女人。”亚南从语气中听得出来,露露对她的继父,那个小白脸充满仇恨。露露说,“妈妈得了抑郁症,不久就离婚回到外婆身边。妈妈的病情时好时坏,严重时只有送到精神病院住院治疗。上个月妈妈病情发作,突然跳楼自杀了。您说,她们住二楼,三四米高,怎么就摔死了?呜——”随着电话里露露的哭声响起,亚南心脏揪紧,像马蜂刺了一下肿胀,扔掉手机,扑向栏杆大哭起来。

 

  

他和次陆的过往,一幕一幕在他眼前闪过。没有那场运动,她不会是这样的人生。大潮裹挟,身不由己。她对婚姻选择有失误。一次糊涂的错爱,连着又蹈入一次致命的错爱。他亚南呢?难辞其咎。对次陆,他只配站在远处欣赏,根本不应该去爱她。他不自量力,只顾着爱,忘记了自己没有能力让她和孩子过上称心如意的幸福生活。结果,七仙女带着伤痛被召回天庭,董永留在人间。他恨自己,为什么那次上她单位,知道她病了而不坚持去找她。如果找到她,提出和她复婚,她或许会答应,那就可以代替年迈的次陆母亲一辈子陪伴照顾她。那是他赎错的机会。你应该去将军家里打听,你那点尊严算狗屁!你害死了她!你该死!他拍遍栏杆,手都麻了!

 

  

亚南的老伴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哭声,跑出来,拉着他胳膊,不解而担心地问为什么。

 

  

手机传来急切的呼喊,“爸爸,爸爸——”!老伴捡起手机递给亚南,他接过手机继续听。“爸爸,我们学校马上放暑假了。我们决定带着您的外孙女囡囡回国看望您。”停了一会,露露接着说,“我还希望和您一起到北京给妈妈扫墓。您愿意吗?”亚南擦了擦眼泪,情绪舒缓了许多。是啊,还有露露,还有外孙女囡囡,这是他的血脉,他的亲人。人世间,他不孤单。他应该看看她们的模样,还要抱抱囡囡。露露最后的问话还让他想起三十多年前在村头大路边,他问次陆是否愿意结婚的情景,于是,下意识地点点头,连忙说,“好的,好的,我愿意。”

  


楼下传来一群孩子追逐嘻闹的声音。远处,万家灯火。